□ 钱先峰

童年时家庭条件拮据，能得到五角钱都能从梦中笑醒。我多次从镇上的新华书店门口经过，却从不敢走进去，毕竟口袋比脸干净。小学临近毕业，班主任喊我们这群来领成绩单的男生去图书室腾挪书籍。学校新建了图书室，需要将数千本图书搬过去。

班主任打开门，琳琅满目的书籍映入眼帘，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种类的书。我摩挲着书页，翻了翻，有点迈不动脚。班主任跑过来呵斥道：“叫你来干活，不是叫你看书的，别磨叽。”就这样，我们十多个男生给学校义务劳动，从早晨干到了黄昏，人人弄得灰头土脸，累得腰酸背痛。完事了，班主任召集大家进行口头表扬，也带来好消息：“你们每个人随便取走一本书，就当报酬了。”我们瞬间来了精神，纷纷抢夺货架上的书，我抢到一本《民间故事选》，扉页盖着印章，纸张泛黄，带插图。我走出图书室，向班主任连声道谢，把这本书装进书包里开溜，生怕班主任反悔。

一本薄薄的《民间故事选》为我打开了未知的世界，我爱不释手。一回到家，我就把自己关在屋里阅读。书里有除暴安良的武侠故事，也有伸张正义的智斗故事，还有惊悚离奇的断案故事，我几乎篇篇不落，用时三晚从头看到尾。书荒的日子，我常常捧着这本书聊以慰藉黑洞似的阅读欲望，至今还对女博士刺杀袁世凯的传奇故事记忆犹新。

16岁的那年，我翻到了一本小册子，如获至宝。书名叫《中国古代文化常识》，躺在五斗橱底，来历成谜，比《民间故事选》更加残破，不仅内页泛黄，封面也只剩三分之一。我剪下硬抄本的封面，奶奶在灯下用大头针扎出排针眼，穿针引线，忙活好一阵子，给这本书重新做了个漂亮的硬书封。

我在这本书里学到了很多古代文化常识，比如古代作家简介，作家代表作简介，古代称谓官职服饰科举等基本常识，由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。语文课上，老师讲到文言文，他会当堂提问。这时候，我总会积极举手发言，或得赞许，全都得益于这本小册子。至此，我彻底爱上了语文课，彻底爱上了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。

住校后，每周有10元的生活费，我常常攒下钱交给学校隔壁的商店老板，换来一本本崭新的课外书。我闻着书香，一头扎进文学的海洋，阅读高尔基的自传三部曲、巴金的激流三部曲以及四大名著。有一回，母亲发现我沉溺于阅读课外书之后，提醒道：“多看点对学习有帮助的书，免得耽误上高中。”我哪能听得进去，每次新书一到手，我就在晚饭后草草地写完作业，回到自己的屋里阅读，看到深夜，母亲催我熄灯睡觉，我只好打着手电看书。期末考试的成绩揭晓，我的语文成绩名列全班第一，也戴上了近视眼镜。

几年以后，我南下打工，背包里总带着几本书，陪我辗转多地。史铁生对生命意义的执着追问，路遥数年如一日的文学远征，莫言对人性的思考和社会的剖析，他们的作品像我脚下不停延伸的路，引领我度过一道道关卡，走向远方。我在纸上旅行，和作者对话，见证他们笔下人物的离合悲欢，感悟文字背后的宏大主题，不断汲取文学养料，充实自我，对抗现实生活的风刀霜剑。

当下，数字阅读兴起，我偏偏不追赶潮流。冰冷的屏幕虽方便快捷，却闻不到书香。关掉手机，手捧一本纸质书，享受一个书香弥漫的午后，我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方式。在书里茁壮成长，虽至而立，我仍然像个虔诚的信徒在寻觅书香的路上。

(作者单位：四川省成都市金牛公安分局）